繁华的帝都北京,一个光鲜亮丽的城市寄托着多少北漂对理想的憧憬和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北漂十几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包括我在内,其实大多数人只是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奔波,从刚开始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热血青年到现在每天奔波在街头的行尸走肉,对于大多数北漂来说,终有一天会落寞收场,回到自己的家乡,这也是绝大多数北漂的宿命。
2017年夏天,我搬到了朱辛庄附近的一个城中村,这已经是我北漂十年的第六次搬家,那里有成片的自建房,还有蜘蛛网一样的电线,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和城里相比少了繁华却多了些许人间烟火,这里是北漂们的天堂,夜色下的城中村总是人头攒动,路边烧烤火锅麻辣烫一应俱全,下班归来的年轻孩子,生活不知愁滋味,发出阵阵嬉笑声,趁着夏夜的凉爽,三五成群在一起喝上一大杯啤酒,撸上几个大肉串再回出租屋打游戏,其实除了那些没有压力的年轻人,这里更多的是为生活而奔波和忙碌的八零九零后。

一天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下,我发完最后一单货,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出租屋准备休息,走到城中村一个狭长的胡同口,突然从黑乎乎的胡同里闯出来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由于灯火灰暗,我来不及躲避,摩托车前轮扎实地撞到了我的腿上,疼得我直不起腰杆,骑车的小伙一个急刹车摔倒在地上,我原本打算上去找他理论,小伙起身赶紧跟我赔不是,诚恳的态度让我顿时没了脾气,我摆摆手示意让他走。小伙弯腰扶起摩托车正准备离开,此时我才发现他还背着一个孩子,在灰暗的路灯下,孩子趴在他的背上睡得很香,我抬头仔细看了看骑车的小伙子,三十岁左右,身材敦实微胖,戴着一副眼镜,心想:这小子怎么送外卖还背着孩子出门。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出租屋内睡觉,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发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杯子,他微笑着问;大哥家里有没有热水,我屋里的热水器坏掉了,想给孩子冲点奶粉。我转身把暖水瓶递给他,他一边接过水瓶,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谢谢。此时我才发现这个男人正好住我对门。一张很面熟的脸,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上班,刚打开门就发现他也推着一辆电瓶车往外走,看见电瓶车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正是前几天撞到我的男人,他回头看见我也准备出门,礼貌性地打招呼问:出去啊,大哥,我微笑点头示意。背上还是那个孩子,在楼道里灰暗的灯光下,孩子嘴里吃着手指,眼睛扑闪扑闪一直看着我。我和他一起走出楼道,两人聊了起来,我说:这么早背着孩子干嘛去,他无奈地说:出门送餐,家里没人照看,所以只能背着走,我本打算多聊几句,可他却突然挥手和我告别,骑上电动车急匆匆离开了城中村。
有一些人为了理想拼掉了青春和家庭,而大部分人都只是为了生活在拼命地奔跑,比如说这个哥们和我,他每天早出晚归也只是为了赚取孩子的奶粉钱,根本谈不上什么理想,每天早上六点出门,一直到夜深人静时,推着电瓶车进入楼道,咳嗽一声震亮楼道路灯,这才算结束一天的工作,由于初次的不期而遇,我们逐渐开始熟络起来,周末休息的时候,他偶尔会把孩子放我屋内。后来我才知道他名叫周明辉,28岁,老家河北邢台,周明辉算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早年父母双亡,从小有奶奶抚养长大,老家还有一个大伯在照顾奶奶,23岁那年周明辉和同村一个姑娘结婚,原本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惜孩子母亲难产不幸离世,现在八十岁的奶奶患有老年痴呆,无奈之下,周明辉只能带着孩子北漂赚钱,靠送外卖养家糊口。
熟悉之后,每到周末周明辉就会把孩子放我屋里,我看他挺不容易,也非常乐意帮他照顾孩子,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趴在父亲的背上,整天游荡在大街小巷,特别是冬天,外面寒风刺骨,孩子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么严酷的环境,所以只要有时间就会让他把孩子放我屋内,因为我看见孩子躺在床上,嘴里吃着小手,用黑乎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看,从来不吵也不闹,这样也比较安心。
一个周末,周明辉夜里十一点多才回到出租屋内,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白天工作肯定不顺利,原本打算安慰他几句,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一会功夫,他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一大摞餐盒,还有两瓶啤酒,走到我屋里准备和我喝一杯,看见躺在床上的孩子,周明辉一扫刚才失落的情绪,精神焕发地抱起孩子又亲又吻,此时我突然明白抚养孩子真正的意义所在,因为他是成年人对苦难生活的一种寄托和对未来的一种期望。

周明辉开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干了大半瓶,随后说,这一天算是白干了,好不容易跑了200多元钱,结果最后一个大单被对方取消,理由是汤水撒出来了,结果被总部罚款200元,随后他翻开手机订单给我看,感叹北京有钱人真的很多,我们每月拼死拼活只赚几千元,很多订餐的人一顿饭就花费一两千元,还有一些人订购进口水果,一次就消费一两万元,真不知道这些人的钱怎么赚。
喝了酒之后的周明辉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自己的婚姻,他悔恨地说,愧对孩子的母亲,他和孩子的母亲是同村发小,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孩子快出生前一个月,产检时医生说孩子有点早产的迹象,建议他们提前半个月住进医院,然而孩子的母亲表示,家里经济比较拮据,还是提前几天再住进去,这样可以节省一部分开支,周明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愧疚地说,由于村里交通不太方便,结果孩子提前五天出生,而且是在夜里,等送到医院的时候,虽然勉强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母亲却因为救护不及时而离开了人世。
周明辉说,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他每天背着孩子送外卖,很多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脸上留下了更多生活的苦难和对现实的无奈,为了按时完成送餐任务,周明辉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顶不住的时候就抽烟嚼槟榔提神,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一头栽倒在马路边再也起不来,不敢想象到时候背上的孩子要怎么办。
两年后的一个夏天,我们居住的那片城中村需要腾退,不久之后我搬离了那里,临别之时,周明辉留恋地说,遇到我是他的幸运,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这样的邻居,我只能安慰他,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们都在自己的跑道上努力地奔跑,彼此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