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第一炉香》时发现,张爱玲在《第一炉香》中的比喻句太出彩。
比如她写落日场景,“太阳已经偏了西,山背后大红大紫,金绿交错,热闹非凡,倒像雪茄烟盒盖上的商标画,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毒日头烘焙得干黄松鬈,像雪茄烟丝”。
乍一看平平无奇,细品才明白相当神奇。
寻常人写比喻,通常是用自然景观形容日用品,而张爱玲却用日用品来形容自然景观。
张爱玲还有更厉害的地方,她让喻体情景化,动起来,让它们变成电影场景。
比如说,她这样写乔琪乔的眼睛。
“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了”。
眼睛是本体,早稻田是眼睛的喻体。为了更形象地描述本体眼睛,张爱玲就写风吹早稻田的场景。
如果你仔细阅读《第一炉香》,你会发现这已经是张爱玲常见的打法了。
葛薇龙和梁太太聊天,张爱玲写葛薇龙的心理活动,“可是她的心,在梁太太和卢兆麟身上,如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掠,又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蜻蜓点水本是喻体,而张爱玲将这种喻体动态化了,变成了电影场景。
我昨天写《第一炉香》的评论,还提到胡兰成在《今生今世》爆料过张爱玲给他写的情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
因为羞涩,所以低头。到底有多低?能低到尘埃里,并且在尘埃里开出花。
张爱玲能将喻体做出花儿,变成电影场景,这是文学语言的胜利。
而这种精妙绝伦的比喻,电影的视听语言远不如文学语言直观,导演也很难把比喻句转化成电影场景。
这未必是电影的失败,却是文学语言的胜利。